徐邦达像

徐邦达在给学生上鉴定课

清 释髡残（石溪） 云洞流泉图轴 故宫博物院藏 纸本设色 110.7×30.8厘米

清 虚谷 杨柳八哥图轴 故宫博物院藏 纸本设色 115.3×51.7厘米

　　
　　五

　　徐邦达艺术馆2003年在他的故乡浙江省海宁建成开馆，我受邀出席开馆仪式。这座艺术馆在海宁市中心，为小城增添了文化氛围。在仪式上，作为重点活动，展示了启功先生用硬笔书写的贺词——后来启功先生对我提起他自己的这一作品，为里面的耍的小花枪而得意不已。

　　启功在接受我的访谈时，对徐邦达先生建艺术馆并不以为然，还以其他书画家的例子说明，这种艺术馆往往有始无终，最后难免被瓜分流散的命运，还不如把字画在活着时喜欢送谁送谁呢。（语见拙著《启功说启功》）

　　我倒认为，文化设施多一处就比少一处好。字画作品的存佚得失，在收藏物权价值的角度看当然是个问题，但是馆舍设施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文化的弘扬。

　　就在那次去海宁，我造访了海宁盐官镇观堂老宅，也就是大名鼎鼎王国维故居。印象中门庭冷落。后来见到林阳先生写一首纪游诗，我步其韵唱和一首：

　　学无古今与中西，先知寂寞何处栖？

　　人间流传三境界，一落言筌便觉低。

　　王国维最为世人所熟知的就是为学三境界的提法。想来即使是今天，王国维故居也不会比徐邦达艺术馆人气更旺——事实上，学术是千秋事业，到了一定程度，理解者欣赏者只是极少的知音，用人气指数是无法衡量的。

　　六

　　徐邦达先生从事书画史论研究与考证，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取得丰硕成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在上海得以广泛接触私家收藏，而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前，上海是中国的财富中心，江浙的书画收藏精品大都集中到了上海滩，而徐邦达的交际圈正处在上海收藏界的核心位置。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后，他北上在国家文物局工作，后进故宫成为专职书画研究人员，又得以饱观公家收藏。这样，无论是私人书画收藏还是公家书画收藏，当时几乎无人能比得上徐邦达的眼福，后人就更望尘莫及了，一是私人收藏经过文革浩劫毁损严重，二是当年徐邦达启功等小组专家是领了国家任务才得以遍看各地馆藏字画，没有这样的机会与条件，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对全国主要的馆藏字画检阅一遍。

　　对书画有了这样的感观认识，再加上史论研读与诗文功力，徐邦达的学术建树起点就很高。我曾买到过他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为人民美术出版社撰写的古代名画评介小册子，那时在人民美术出版社能出小册子已经是一流大学者才轮得上的任务。

　　七

　　故宫博物院编的《徐邦达集》七巨册2005年由紫禁城出版社出版，是对徐邦达先生学术成果的最好总结，也是对这位故宫名家最好的纪念。这套书的装帧设计以及纸张印刷都很上档次，美中不足的是，这套定价不菲的专著，却只是平装书。

　　国家图书馆馆长詹福瑞先生前些年曾在媒体上介绍过国家图书馆民国出版物的风化破损何等严重，这一新闻没有得到图书出版界足够的重视。由于当年的洋纸是新产品，没有经过时间检验，而平装又不利于长期保存，相当多的平装书不到100年就成了破烂不堪的垃圾货了。事实上，如今莫说民国平装书品相大都难以保证完好，新中国成立后十七年的书也基本上都发黄变脆脱页了，甚至文革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平装书，也都老态龙钟无法持久了。

　　图书应以传世为目标。巨匠大师名家的杰作更应传世，要传世，至少在物质上不能速朽。这一点，欧美出版界早有成规，日本也做得很好，只是中国由于过去习惯了线装书（类似平装的格式），始终没有给精装书以应有的重视与位置。连《徐邦达集》这样的重要书画史论巨著，都不是精装，实在是令人遗憾。

　　八

　　2012年我出了一本《徐邦达说书画》，排版设计纸张印刷皆很精美，里面所配插图都是徐邦达先生鉴定或题跋过的古代书画，以及他的书画作品，可以当成一本画册来看，是我所写的书里最拿得出手的一种，在北京琉璃厂多家中国书店的门市部，都摆放在显要位置。这书我在机场与王府井新华书店、西单图书大厦也都看到过，应当销售得不错。

　　我过去每出一种自己写的书，喜欢多买一些送人，有时从出版社作者购书的数量会很大，以至于占版税或稿费的相当比例。我知道很多人没有买书与读书习惯，即使是买书也未必能注意到我的拙著，而我很想让亲友或同学同事或同行、专家、领导翻翻自己的书，所以，只能赔本赚吆喝，我觉得机会成本更重要。

　　但是随着出书越来越多，书价也越来越高，我自购书赠人的数量也锐减。《徐邦达说书画》定价68元，出版社只给了我十册样书，很快就分赠光了，我也就再没多买。遇到一些亲友问起，我也只能说无书可赠了。

　　当然，众口难调，也有热心读者来信，说《徐邦达说书画》是我写的书里最不划算的一种，因为纸张印刷标准高，性价比不合算。这位读者还细心指出了书中一处差错，我自己重校一遍，也查出了几处排印谬误。这样，就更不愿赠送给别人了。　　

　　2014年6月13日写于北京闲闲堂